我就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情深不寿(上)


优一郎在三十岁那年回到了家乡,他背着一个大包,上面有几块牛皮打的补丁,隔袋儿插了一把缺了半边握把的步枪。

其实他不是北方人,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家乡在遥远的东方,他也忘记最初是怎么来到这块不毛之地的了,鞋子深一脚浅一脚,雪积了又落,落了再积。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青年躲在一块大岩石后边,背着手艰难地摸出一张地图,然后把防风镜推到脑袋上,戴着手套在逐渐落下的夕阳余晖里眯眼看了起来。

“sanggu……”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要说话的嘴唇,连着被冻起来部分撕破了一层皮,血腥味尝了个满嘴。优一郎只得将冰块似的唇嘬着往舌头上送,圆壶里还剩一丁点儿救命的伏特加,还没到该喝它的时候,就算隔在手套里也瑟瑟发抖的手死死攥住的那张地图,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他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了温暖嗓音,包着无限柔情地请求,掺着两分大少爷的口吻:我给您两芬币*,请帮我捎个信儿吧。

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和一份羊皮图,就送到了优一郎手里。

南辕北辙,千里之外。

优是个正儿八经的军人,虽然现在有点违纪乱纪的嫌疑,在下令睡觉后他点燃了所剩无几的蜡烛,在微弱的火光下悄悄拆了信封。

展信佳:

   亲爱的小优,希望这封信能顺利送到你手上,如果是,那真就太幸运了。

我离开了南城,那里已经沦陷,一开始我坐着卡车和一群年龄参差的人往北去了,中途他们征兵,要年轻力壮的男人,我被留了下来。

你知道那个领头(他大概是位上校吧)跟我们说什么吗?他说,当兵光荣,是光荣在能为国捐躯。然后我们被一股脑儿赶下河,练憋气,谁脑袋浮上来一个子弹就擦着脖子过去了,那是十二月份的河水,我大概再也忘不了了。

幸亏我表现好,还得到了嘉奖,两颗椰子糖和一支钢笔,我一颗你一颗,钢笔用来给你写信。

优读着读着,便竖起拇指贴到嘴边,牙齿不自觉的咬住指甲盖,他想,米迦写这封信一定很急,他拼错了单词又急躁地划掉,纸都给他挂了一道不美观的口子,这个小黄毛子可能下一秒就要抓起枪支去冲锋陷阵,枪林弹雨。

回忆起他从前的战友,同吃同住,却在上次被小规模突袭来的敌人一枪射穿了头,迟来几秒的优看到他挣扎,落泪后,踉跄地嘶吼着狂奔过去将敌人的心脏捅了个对穿。那天天空飘着软绵绵的小雪,大地冰封,皑皑白雪被染成了红色,刺伤了他的眼睛,他的友人用了最后一丁点力气取下帽子,抱在胸前,带着不甘闭上了蔚蓝的眼睛。


优清楚地知道,一个女人再也等不到她的丈夫归来了。


“言归正传,一位姓氏采佩西的女士来信说,我是他们的亲戚,可以将我收为养子,于是我说,能带上小优吗,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采佩西女士说好。

我得等你一起,如果等不到,我就当兵当到战死,当到退伍……”

读到这里,优已经把指甲给啃烂了,扎扎刺刺划得嘴唇生疼,可还是架不住眼眶灼热,鼻涕往下淌,他只能呲溜一声给吸回去,再摸出手帕擦一擦。

“小屁孩,怎么学会煽情了。”

但是他舍不得吹灭蜡烛,在灯芯越来越短的昏黄灯光里把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把信装回去的时候触到了一小块硬物,优把在手里看了一会,剥开纸皮把糖丢进去嘴里。吃完糖他忽然想写点什么,可不仅没有愿意送信的人不说,甚至连能书写的工具都没有,只能作罢。

几根破木头组成的简易台子上,有两个不锈钢大口杯,优喝不惯酒,总是用咖啡来代替提神,友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喜欢烈酒的冲劲,他走的那天,杯里的酒还有一半没舍得喝。蜡烛早就燃尽了,黑暗里优拿起那杯清澈的液体走到外面,就着月光一仰头全灌进肚子里,最后蹲下,一只手捏紧那只空杯,捂着脸呜咽出声。

几息之间,喉间燃气一片火辣,他打从心里恐惧着这份希望的来到。


一如十四年前,他终于可以远离奴隶运输船和传染病后被带到米迦尔宅邸面前的那会儿。


来到异国他乡的少年语言不通,看到什么都一副警惕的模样,何况脚上还锁着一根乌黑锃亮的铁链,又疼又沉。和他一起运来的最大不过二十岁,途中遭遇了一次传染病,凡是有一丁点病症的全都会被丢下海喂鲨鱼,而他很幸运的被留到了最后。

不管怎样,命都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事情不那么痛苦却令优疑惑,船上的奴隶们被分成两批,一批和他一样被带去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裳,另一批年长些的不知所踪,从此再没见过。

优也还没想到脚铐还有能被摘下来的一天,并且在那个阳光温暖的早晨遇见米迦尔。

“坐。”

优歪了歪头,没听懂,保持着双手交叉背与身后的姿势。

“是哑巴?”

身边那人又吹胡子瞪眼叽叽哇哇讲起来,而少年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脑壳生疼,发呆之际他瞧见窗外有一团金毛鬼鬼祟祟地朝里探。

蓝眼睛,高鼻梁,白如象牙的皮肤,一身宝石蓝的小礼服,胸口规规矩矩挽着一朵蝴蝶领结,漂亮得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而他身上只有简单的白麻布,腰间系着一条赤棕色的装饰腰带。

窗外那个偷看的金色小团子没一会就蹿进来了,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兴高采烈地和那个上年纪的老头说了一会话,然后他留了下来。

直到现在优才觉得生活轻松了很多,除了没人可以说说话之外,他的日子可以说是很惬意了,这大概得感谢那个小孩儿。

“要不要跟他道个谢…”

踢走了脚边的石子,优想了想,抬腿往花房边的房间去了。

整个庄园里,这里算是一块宝地,彩色玻璃构筑起的空间老远就能看到它在闪闪发光,越往上越通透明亮,室内的空气总是湿润氤氲的,围绕中间白漆桌的接骨木花总是沾着露珠,而那个孩子喜欢放一盏点心和茶,在那看一下午的书,优琢磨过,这小孩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连看得书都三指厚。

有时他的身边也会有几位妇女或者同龄人,有说有笑地消遣掉一个下午,而优只是在外面偶尔看上一眼,有几次金发小孩都向他搭话,看手势是让他一起进去享受美妙的午后,小孩儿得灿烂无邪,可优都惊讶了一下,犹豫着碎步走远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金发少年有些失落的脸。


今天的他是一个人。

优远远地望上一眼,透过蓝黄相间的碎玻璃,那张精致脸蛋的主人好像猜到他会来似的,也缓缓看向他。

世间绝景,不过如此。只可惜语言不通。

今天的优没有迅速跑走,而是站在门口揪着衣角酝酿着怎么说,不对,是怎么用肢体表达,一时脑热跑过来什么准备也没有,后知后觉这太犯傻了!花房里的少年歪头看了一会,他起身拿了一块草莓味马卡龙,粉红可爱的点心被放在手帕里,和少年一样甜美的微笑一并递到优的面前。

这…这是天使下凡了吗!

“谢谢你。”优收敛了一下在对方身上打转的眼神。

“你真好看。”金发少年有些羞涩,却毫不闪躲地直视他,那是最纯真的,来自孩童毫无保留的夸赞。

“额……”

“诶?”

优一咬牙,发誓一定要弄懂这令人头大的语言,他发现在这里不仅过得舒心惬意,还欲罢不能。

没错,下一次来找他,一定要正式地道谢,不论是能留在这里这件事,还是现在躺在他手里的点心,千百种心绪在心里胡搅蛮缠,任他挠破头也不懂这小子哪来恁大魅力。于是这场搞笑的再会是以优深深鞠躬然后撒丫子跑走为结束的。

戏剧性的一幕在优撒腿跑出五百米后,一面浮雕精致的大理石墙面下,一男一女笑得明媚,男孩将手上的花冠戴到女孩头上。优凑上前去,耳朵都快竖起来了,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听到那句话。

“…………”

女孩嫩色的唇吐出一个短句,然后落在男孩的脸颊上。

回到自己的小窝后,优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块包好的马卡龙整个往嘴里一丢。哎呦,好甜。

他神神叨叨念了两天那句偷听来的话,洗干净的帕子用牛皮纸包好,今天他也是一个人,很好。优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毕生勇气踏入花房的门槛,在那孩子蓝眼睛的注视下把手帕递过去——

“谢谢你,亲爱的。”




tbc

最后那句是优优听来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乱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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